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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少女将握著手中的剑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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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1208年·9月

「请容我拒绝。」
我斩钉截铁地这么说。
听见我这么说,眼前这位身材像熊一般的彪形大汉──同时也是游击士的大前辈阵·瓦赛克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呼,这次也一样吗……我说你啊,差不多也该看开点了吧?」
阵先生是实力、人品都值得尊敬的前辈,我初出茅庐时也受过他许多照顾。虽然我绝非想故意为难他,但这和那是两回事。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无论是实力或实绩都尚未达到A级的水准。请容我郑重婉拒你的推荐。」

隶属于协会的游击士,会根据实力和实绩区分等第。其中A级是「台面上」的最高等级,简单来说就像是背负著游击士协会的招牌。因此,更应当由符合资格的人物来担任才行。
然而不知为什么,大约半年前,我收到了晋升为A级的推荐。从高等学校毕业后当上游击士至今也过了几年,我用自己的步调锻炼实力,也自诩已非新手,但还不至于得意忘形到认为自己够资格升A级。
照理说我已经拒绝接受推荐,但之后列曼的总部还是不断询问我的意愿。这次都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了……
「在我看来,你早就有办法在A级的世界里混下去了……到底为什么那么排斥?」
恐怕是总部拜托阵前辈来说服我的吧。他一边露出苦笑,边双手抱胸边歪著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先不提阵前辈对我太过抬举……我实在不想比现在更引人瞩目了。光现在就收到参与导力影片演出的邀约,还有杂志社希望我充当模特儿的提案……
他们都相当有耐心,光是设法拒绝就费了我不少功夫。要是再升上A级,还真不敢想会怎么样呢……」
「哈哈哈,原来如此。的确,你最近的活跃表现,加上那副俏丽模样,要不引人注意还比较困难哪。
最近你的粉丝好像越来越多了,干脆答应演出导力影片如何?搞不好你在影展也能拿下奖项呢。」
阵前辈边说边豪迈地笑著。他有时就是喜欢这样开人玩笑,让人拿他没辙。
「呼……拜托你别开玩笑了。虽然我并不是讨厌在众目睽睽之下抛头露面,但我终究还是游击士。」
「我可不是在说著玩啊。更何况,要是偶尔不放松一下,在紧要关头时反而会吃不消的。像你这种认真的类型特别要留意。」
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有像那样逞强,但心中也觉得无法完全否定前辈的话……先不提这个,我们好像离题了。
「说到底,总部为什么想升我上A级啊?这个问题我之前就很想问了……」
「唔……这个嘛……如你所知,由于收到帝国的赔偿金,让卡尔瓦德近一年来维持前所未有的大好景气。整座大陆的资本都朝这里汇聚而来。
我对经济虽然是门外汉,但米拉流动的地方就有人潮,有人潮就有纠纷。这就是这世间的常情。」
我大致上明白了阵前辈想说什么,于是也开口补充道。
「结果就造成大企业等之间对立,还有猎兵团之流的介入──还有民间军事公司(PMC)纷纷进场,同时台面下的社会中黑帮之间的火拼也越演越烈……」
「是啊,这种麻烦至极的状况,今后只会越来越糟吧。因此,列曼本部决定要强化在共和国的体制。把年轻一辈中被视为王牌的你升为A级,也是其中一步。
嗯,除了能作为对外界的「广告招牌」之外,应该也期待你能发挥某种程度的抑止力吧。」
虽然多少有察觉,但果然是因为这种理由吗。不过……
「既然如此的话,阵前辈才应该接受之前那件事不是吗──接受升为『S级』的推荐。要说抑止力的话,国内有没有一位S级游击士在,效果可是天差地远吧。」
阵前辈听我这么说,有点尴尬地抓了抓头。
「话虽这么说,但和卡西乌斯先生比起来,我哪敢自称S级啊。……而且,不管我接不接受,S级都是非正式的位阶。再说,像我这种大叔,你觉得有任何正面的广告效果吗?」
「我觉得不管是实力、实绩,还有包括体格在内给人的存在感,都很充分啊?」
我刻意用理所当然的口气回答。
「……嗯,我的确没立场说别人。我不会勉强你的。要是改变心意,跟我说一声就是。」
关于推荐的话就到此为止──阵前辈一如往常地和后辈游击士开完会后,就为了解决手边的案件离开分部。

这样就行了。
我还是我。

有段时间,我曾经想成为别人。
虽然记不得确切来说是什么时候,但应该是孩提时代吧。
当时的我深刻体认到自己的世界有多么狭小。
所以,我渴求著、祈祷著、盼望著……成为另一个自己。
有段时间,我觉得自己成功变成了别人。
那是在读高等学校时的难忘回忆。
历经意想不到的重逢,获得了重要的东西……
让我有种更接近理想中的自己的感觉。
然而,那却是错觉。
被放开的手中,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我没能成为任何人。
但我还是决定要继续前进。
不过家人的反对,我义无反顾地走上自己选择的路。
然而在这条路上,我却找不到从前那种憧憬。
完全没有想成为任何人的想法。
只管向前、向前、向前……专心地不断冲刺。

「哎呀,欢迎光临。」
走进经常光顾的咖啡酒吧,店里的酒保眨了眨眼,对我打招呼。他是一位坚持著风格独具的打扮,相当爱照顾人的高大男子。我曾经去克洛斯贝尔分部帮忙过几次,他和那里的柜台小哥或许有共通之处。
我走到店中最深处,坐在吧台前的位子。今天好像没什么客人。酒保笑著走了过来。
「老样子吗?」
办完协会的工作后,偶尔会像今天这样来这间店光顾。平常我总是点些简单的食物和咖啡,但今天的心情却不太一样。
「……不,随便帮我拿点酒来吧。不然啤酒也可以。」
听了我模棱两可的点餐,酒保走回吧台中央。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时尚的玻璃杯被摆在我的眼前。
「比起啤酒,这更适合今天的你呢。」
酒保帮我准备的是一杯赏心悦目的鸡尾酒。杯中从有如苍耀石般清澈的湛蓝,渐层渲染成让人安心的翡翠色。想必酒保是用他的方式关心情绪有些浮动的我吧。
我边在内心感谢著他,同时开口说出来光顾的另一个目的。
「之前提的那件事……掌握什么消息了吗?」
酒保的另一个身分,是所谓的情报贩子。除了协会之外,他似乎在媒体和地下社会都有眼线,但还是谨守不能跨过的界线。我常会请他收集情报。
「关于那件事……我也问过丁格小弟了,但没掌握到什么有利的线索。不过,你们盯上的地区确实很可疑。对方露出马脚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吧。」
「这样啊……」
既然协会的调查没有成果,本来还期待他能有所斩获,但看来没那么简单……
「干著急也没用。不如趁现在好好休息吧。那杯鸡尾酒度数不低,你就慢慢品尝吧。」
酒保走到别处去后,我一边喝著杯中之物,一边思索著这起事件。

──问题的根源在于最近越来越大的非法药物流通量,甚至开始出现成瘾性和毒性都极高的货色。
原本,关于这类药物是由掌握卡尔瓦德地下社会的《黑月》订下『游戏规则』,控制过度危险的药流入市面的量。
当然,这种做法也绝非能坐视不管的问题,但事实上而言,至今那的确替地下社会维持了某种程度的秩序。
然而,最近几年,反对这种做法的犯罪势力动作频频,这次的事想必也是其中之一。
而协会留意这起事件的最大原因,是因为和某起失踪案有关。
上个月,警方和协会同时收到协寻两个未满十岁孩童的委托──他们是一对兄妹。
据说,某天两人离家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了。
两人生长在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人家,和家人的感情也相当良好,不太可能是离家出走。起初也有怀疑过是为了勒赎米拉遭到绑架,但这家人完全没收到任何威胁信或要求赎金的联络。
协会和警方都加派人手搜寻,但最后还是没找到。然而,这些努力并非完全白费。至少掌握了最后目击到两兄妹的地点,而那里正是暗中买卖禁药盛行的地区。
──接下来虽然只是推测,但兄妹俩可能是偶然目击了禁药交易的现场,因此被犯罪组织为了湮灭证据而掳走。倘若推测正确,则时间拖得越久,两人越危险。
如今犯罪组织应该也已有所警觉,不会笨到留下证据。他们不是被杀了灭口,就是被卖到国外去……无论如何,想必都不会被平安无事地放回来。
这毕竟只是推测,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不仅还没锁定是哪个组织干的,更别提找出对方的总部,甚至连禁药交易的有力证据都没找著。眼前的状况虽然让人难受,但就算想采取行动也无从下手……
……假如只要发现可疑人士就直接抓起来问话,或许能找到突破僵局的契机……但这不仅是大大悖离游击士规章的行为,也违反我们的理念。
要担任对民众而言「值得信赖的正义伙伴」,是万万不能用上这种和黑帮没两样的手段的。
然而,世上确实也有像这次这种光靠游击士的做法难以解决的案件,往往最后受害的还是无辜老百姓……简直就像陷入两难的困境。
「凭游击士的身分难以处理的案件……是吗。」
就在我不自觉地自言自语说出这句话时,脑海里同时浮现的,是一头带点蓝色光泽的乌黑卷发、令人怀念的脸孔,还有听别人提起的他的近况。
几年前分隔两地的『儿时玩伴』……某一天突然回到了城里来。并且突然开始做起很难说是正经行当的『工作』。
有时甚至几乎要插手地下社会的纠纷──这就是他的工作内容。
「(那个笨蛋到底在搞什么啊……)」
擅自离开,又擅自跑回来……虽然如今见面或许也只会凭添尴尬,但之前也花了许多功夫寻找这位儿时玩伴,还等上了好几年,最后却突然开始从事游走灰色地带的行业。
比起游击士的使命感,担心对方的心情还是多一些。
再说──
「(既然都回来了,为什么不来见我……也不想想我有多担心……!)」

越想越生气之下,只好大口喝著鸡尾酒。酒精让仿佛要从胸口喷发的怒火越烧越旺。怒火烧著、烧著,在达到极限之后,只留下灰白的余烬。于是,遥远的记忆开始接连浮现在脑海中,却又转瞬消失。
然后一口气开始觉得心灰意冷──
「为什么……为什么要丢下我……」
这句话不经意地脱口而出。感觉好像重回孩提时代一样。要是有人看见了我这个样子……
「──还没走出来吗?」
耳畔突然响起的熟悉声音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慌忙地找借口解释。
「只……只是想抱怨个一两句罢了。」
我尽可能地装出冷静地态度说道。实际上岂止一两句,就算一两百句都不够,但照时说出来也让人怪不痛快的。
「要是只有一两句就能把话说话,那倒好了。」
戴眼镜的男人宛如看透了一切,说完这句玩笑话之后,就相当自然地在我旁边坐下。明明没有事先约好,还真是巧。
他是我的另一位儿时玩伴。年纪比我大一岁,现在虽然各自有不同的发展,但以前我们三个常聚在一起。
「这么在意的话,去见上一面不就得了。掌握住址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你吧?」
「……事到如今见了又能怎么样。」
听见我小声这样呢喃,感觉身旁的他似乎轻轻地笑了。
「算了,也不用急吧。只要朝各自的目标前进,总有一天彼此的路总会有交集的。」
听他这么说,让我有点惊讶。
「竟然讲这么伤感的话,这不像你耶。」
「毕竟我可不像那家伙那么迟钝啊。」总之,来干杯吧──不过,你得点杯无酒精的。
「真是的……拜托别再把我当小孩子看待了。」

之后,我们聊了一会儿往事。仔细想想,好像好久没有像这样和他聊天了。虽然彼此的感情并没有疏远,但如今彼·此·各·有·各·的·立·场·,像这种机会自然变得比较少。
「对了,你好像又拒绝了升『A级』的推荐吧?」
「……不愧是CID分析官,已经传到你耳里了吗。」
虽然这也不算什么机密事项,但连推荐的阶级这项资讯都掌握得清清楚楚,想必是他的职业使然。以保护民众为第一优先的游击士协会和遵循总统意向行动的中央情报省(CID)之间虽然没有严重的对立关系,但立场从根本上就有所不同。
「虽然我没打算劝你接受……」
他稍稍停了一下,用比平常更认真几分的口吻继续说下去。
「这个时代正需要一位新的英雄──这点或许是千真万确的。」
英雄……这个词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这些话实在不像是他这样的现实主义者会说的。正想追问其中的用意时,他却切入了『主题』。
「关于那对兄妹的案子──『局里』和你们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
另一位儿时玩伴对吃惊的我视若无睹,继续说下去。
「目前已经锁定以那个地区为地盘的组织,也掌握了有力的证据──接下来你们就照著和警方的协定,自己看著办吧。」
「……!!」
苦候多时,终于有正当名义能以游击士的身分采取行动。既然是CID来的情报,应该错不了。
这样一来,终于能出手了──!

一步接一步不断迈进之后,回过神来,才发觉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要是继续走下去,自己将会变成『某个人』。
内心其实对此感到非常恐惧。
害怕著会不会再次失去,或者又会受到伤害……
这么一想,就让人裹足不前。
我想自己肯定不算是坚强的人。
所以,才会想著『要努力变坚强』。
于是,我拿起了剑,毅然决然地挥舞至今。
即便如此,在面对真正残酷的现实时……
──现在的『我』真的有办法承受吗……

向左闪避后移转重心,朝右使出犀利的回转斩。之后再顺势垫步,用突刺对付另一人。
两名黑帮成员接连发出被放倒的声响,应声倒地。
他们正是我从前些日子就在追查的犯罪组织成员。而如今我即将潜入他们的总部。
多亏了儿时玩伴捎来的情报,终于满足了采取强硬手段的条件。
然而,光靠情报还不足以掌握对方总部的位置。隔天,包含我与阵前辈在内的数名游击士决定分头对有可能是总部的场所同时发动攻坚。
就眼前的状况来看,似乎是被我抽中了上上签。

「找到了!是入侵者!」
「喂!那女人该不会是杂志上那个──」
似乎又来了两名帮手。然而,我是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的。
我快速地冲向他们,在擦身而过的瞬间挥动两次手中的骑士剑。只见男人们还没来得及举起武器便倒下了。
继续往里头走,或许有入侵者的事已传遍整个总部,只见敌人不断冒出来。

「那家伙就是入侵者!」
「我有看过她!她是最近传闻中的那个女游击士!」
「这下不太妙吧?万一《不动》之类的也来了怎么办!?」
「少给我畏畏缩缩的!她是独自闯进来的,还有办法应付!」
黑帮成员们一起发动攻击。光是现场就有十名以上,后援也源源不绝地从总部里赶来。
人数相差如此悬殊,硬闯的风险太高了。虽然等阵前辈他们感到是比较聪明的办法,但要是在这段时间内被他们反过来挟持那对兄妹当作人质,反而更加棘手。
为了尽可能降低那种可能性,希望能藉著这次突袭解决一切!
而且,就算敌人数量众多,也没什么好怕的。
如果是受过训练的战斗部队,能够运用队列和战术互相合作,让数量上的优势直接与战力成正比,但他们说穿了并非专业的战斗人员,其中也没有《黑月》成员那种高手,充其量只能算是二流或三流的水准。
既然如此,面对能够运用战术的单一目标时,这样的人数反倒会碍事,让他们甚至连原本的实力都无法发挥。
重点在于必须一面留意彼此的相对位置,一面保持著移动状态。
如果对手拿枪,就设法让其他敌人挡住他的射线;面对拿近身武器的对手,则引诱到同一个地方,让他们妨碍彼此的动作。
然后,看准他们的破绽──挥剑!

一个、两个……
击倒敌人后的瞬间最容易露出破绽。我在脑海里谨记这件事,快速地垫步后,再次拔腿开始高速冲刺。
我尽可能做出不规则的动作扰乱敌人,并在错身而过时使出斩击!
三个、四个……
我时而迂回绕行、时而冲进敌人之间,在留意著自身背后的状态下,抵达了敌群的后方。临时分组中担任后卫的家伙都集中在这里。
他们虽然慌张地举起枪,但已经太迟了。或许是没料到我能突破包围网,这些人对近身战毫无防备。
我快速拉近距离,挥动手中的剑。
五个、六个、七个。
将近一半的敌人倒下,剩下的另一半则对摆在眼前的事实感到惊愕,正逐渐丧失斗志。有人自暴自弃地向我冲过来,也有人忙中有错,开枪误射自己人。
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战况可说是大势已定。
接下来,我只要别太掉以轻心,逐一锁定剩下的敌人,挥剑砍向他们即可。

………………
………………
我在中途还遇过几次小群的敌人,但也都成功制伏了他们。继续朝深处前进,终于发现了疑似组织首领的人。
这位在豪华而缺乏品味的房间中焦虑地来回踱步的中年男子,看见我之后便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我的部下们怎么了!?」
「全都被我打倒了。」
我冷静地答道。首领则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叫喊著。
「开什么玩笑!!像、像你这种小姑娘,竟然独自将我一手建立的组织给歼、歼灭了吗!!?」
我趁机拉近距离,将骑士剑指向他的眼前,于是听见他口中窜出不堪的哀号。
「我不是普通的小姑娘,而是游击士。放心吧,他们全都只是昏过去或动弹不得而已。我没取他们的性命。你得陪著他们一起手牵手进拘留所去蹲著就是了。」
我不再多说,同时刻意露出犀利的眼神,将剑尖伸近他的喉头。
「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你无权拒绝或保持沉默。」
或许是被我震慑,他发抖著点了点头。
「上个月有一对未满十岁的兄妹失踪……是你们绑架的吧?」
他接著点了点头。
「果然……!那你回答我,那两个孩子平安无事吗?他们现在在哪里!!」
「就在这,就在里面的房、房间里……他们还活得好好的。」
听见他这么说,我总算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看来至少能达成最基本的目的了。接下来,是关于这么组织本身的疑问……
「以一个掌控这个地区的组织来说,你们实在没什么本事……我在到这里来的途中找到了『帐簿』,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你们……只是所谓的『下游组织』吧?」
听了我的问题,首领犹如骨鲠在喉,不仅保持著沉默,也不再点头或摇头了。不过,他这样的反应,早已说明了一切。
「回答我!你们的『上游』到底是什么组织?难道──是《A》吗?」
「这、这个……」
我用更强硬的态度逼问。
正当这个浑身发抖的男人害怕地准备说些什么时──从走廊的方向突然传来了某种奇怪的声响。
我立刻远离首领身边,做好迎战的准备。

「叽。啪嚓。噗咻──」
神秘的声音持续传来。那种声音就像是要促使人本能地感到不舒服一般,而且比刚才还要清楚。我好像还听见些微的呻吟声,但那马上便消失了。
我保持警戒,确保能应对从任何方向来的攻击,慢慢来到走廊上。
──在那里,我看见了难以置信的光景。
刚才还在和我战斗的那些曾·经·为·人·的·物·体·,如今已化为肉块。而且不只一两个人,触目所及,所有人都成了不会动的尸首。
有的人遭到斩首,有的人则被掏出内脏剁碎,有的人是连同头盖骨和脑一起被压烂,甚至还有心脏整个被挖出的……各式各样的死法,没有一种是让人忍心卒睹的。曾几何时,整条走廊的地板都已被流淌的鲜血染红。
「……这么残忍的事……到底是谁干的……!」
眼前的光景实在太过凄惨,让我握紧拳头的力道过猛,甚至开始发抖。为什么需要做得这么绝……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糟糕!」
我察觉自己的失策,立刻转身冲进刚才所在的房间。
然而,已经太迟了。
在这间豪华的房间中央,首领的胸口被一把纠起,整个人浮在空中。他的嘴角渗出一道血丝,再也无法吭声。胸前则插著一把大型的剑。
显然他已经没命了。想必和刚才那些家伙一样,连发出哀号的时间都没有吧。
「──你是谁!?」
就像要借由愤怒为自己壮胆一般,我不禁朝房间的中央吼道。乍看之下,那里除了死去的男人外,没有其他人在。然而,仔细确认后,还是能发现空间像是稍微扭曲了一般,浮现出模糊的轮廓。那恐怕是『光学迷彩』。
「照理说该由你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才合乎礼数吧?美丽的协会王牌阁下。」
听起来是男人的声音。不仅傲慢至极,还像是在宣示著绝不让任何人居于自己之上的决心。
我不自觉地进入备战状态。这个男人并未理会我的反应,继续说下去。
「算了,你也不必这么警戒。我只不过是来『清理』一下被CID抓住小辫子的笨蛋们罢了。」
把这种惨况形容成是……『清理』?实在难以相信说话的对象同为人类。
「你是他们的交易对象……?不,还是更『高层』的──」
「嗯,你说对了。」
男人边说著,边随手将手中的尸体丢到一旁,就像只是在扔掉抽完的烟蒂一般。
「混帐……你怎么这样对自己的手下!」
「手下?你误会了吧。我不是说过,这是在『清理』吗。这·些·家·伙·都只不过是些废物。差别只在于是活的还是死的吧。」
看来和他根本无法沟通。让全身为之颤抖的勃然怒火,驱使著我采取行动。
「你这……没血没泪的禽兽!!」
回过神来,我已经用脚蹬地,将全身的重心放在剑上,使出最快且无法闪避的一击──

然而,男人将手中的大剑由上往下一劈,便将我的攻击弹开。光是这样过了一招,已足以让我体认到对手的实力在我之上。他在完美的时机将我的攻击架开,轻易瓦解了力道。无论是他的招式或力量,仿佛都深不见底。
他所拿的十字形大剑……虽然被光学迷彩所覆盖,但还是无法完全隐藏那种异样的存在感。剑身上交杂著黑色与银色的图案,仿佛就像圣与魔两种相反的力量都寄宿在那上面一样。那恐怕不是普通的剑。
就算接下来使出全力应战,胜算想必也相当低。尽管如此,直觉还是告诉我,不能就这样放任这男人逃掉。
我决定再次发动攻击。正面行不通的话就从侧面进攻──我在高速移动之后,使出斩击。
但这一击又被他宛如理所当然般地挡下。
然而,攻势还没结束。我不断移动并进行斩击,并边加速边重复这样的动作。
斩击、加速、斩击、加速、斩击、加速、斩击、加速……
当速度达到极限的那个瞬间,我突然转换方向,设法──绕到他的背后!
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击,朝他因光学迷彩显得轮廓有些歪曲的背砍去。

──得手了!
正当我这么想,紧接著在下个瞬间,仿佛早就料想到我的动作一般,十字剑在空中划出圆弧,一记强烈的旋转斩朝我袭来。虽然我也在转瞬间摆出防御架式,但还是被强大的冲击力给震飞。
虽然没被直接命中,但无法完全抵消的强大冲击力道,还是震撼了我的全身……但我还是设法站了起来,瞪视著那男人。
他拥有著压倒性的实力……那种能控制整个战局的身手,简直就像达到了传闻中的武术极致──也就是『理』之境界的高手。
男人对我拼命虚张声势摆出的架式视若无睹,只是轻笑著开口说道。
「还不坏──感觉应该比『传闻』中的更能让我享受到乐趣吧?」
「……明明拥有那么强的力量,为什么还……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本以为这个问题会被他随便带过,但男人想了一想,竟然开口回答。
「目的吗……我想想……硬要说的话,应该是为了『恐惧』吧。」
「……恐惧?」
我对他所说的一点头绪也没有,只好开口反问。
「万物的根源都存在著恐惧──无论是支配、服从、生产、共存或甚至秩序,没有恐惧是无法成立的。所以,我正在追求终极的恐惧。就像半年前出现在克洛斯贝尔的《颠倒巴比伦》那样的存在。可惜的是,那个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用愉快的语气说著,但一字一句都带著热情,就算看不见他,也能轻易想像到他脸上的表情。不会错的──这个男的是打·从·心·底·这·么·认·为·的·。
「简直疯了……」
「呵呵,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如果你今后还是打算徒劳无功地阻挠我的话。」
男人将剑放下,仿佛表示这里的事情都办完了。
「就当作是你帮忙『清理』的小费吧,里头的那两个孩子这次我就放他们一马。
在下次对上之前──就努力锻炼你那太过干净的剑吧。」
男人说完便转身离去。
「站、站住──!」
正要伸手拦阻时,只见他的脚下突然开始发光。当这阵光熄灭之后,他整个人的气息已从房中完全消失。──那或许是『台面下』的部分势力使用的名为『转移』的技术。
我突然感到全身无力。不是因为终于能够放心,事实上恰好相反。一想到没能在这打倒那个男人会让我今后有多后悔,我就连站都站不稳了。

──啊,这样啊。这就是如今的我真正的模样。
和重要的人离开身边时一点都没变。
我还是那个什么都做不到的不中用小女孩。

该办的事还没告一段落。我走向最深处的小房间。
推开房门端详了一下,看来这里原本是储藏室。而我要找的两人,就在房间深处。
这对失踪的年幼兄妹缩在墙角,只见哥哥不停发抖,而妹妹则靠在他身边。
「我来救你们了。已经不要紧了。」
我尽量用温柔的口气对他们说话。在体认到我的存在之后,妹妹的脸上绽放出笑容,但哥哥还是低垂著头。
我慢慢地走近。不料,少年却边发抖边摇头,拼命拉开与我之间的距离。
「万物的根源都存在著恐惧」──我想起那个男人的话。面前的孩子们,想必正深陷在恐惧的囹圄中吧。
我试著尽量在不刺激到少年的状态下与他拉近距离。然而,我越是靠近,他抗拒的态度就越强烈。
终于接近到能够伸手触及他的距离,但少年的反应却越来越激动,感觉就像想要叫却叫不出声来一般。
「不要紧的。」
我微笑著对少年说道。
接下来的这个瞬间──
我将手伸向背后,握·住·了·戳·向·我·的·小·刀·刀·尖·。
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手拿小刀的少女。她趁著我接近她哥哥的这段期间绕到我的背后,打算用小刀刺我。
看见小刀被挡下,她露出惊讶的神色。刚才为止的那种表情荡然无存,只是茫然地站著发呆。
「恐惧能够支配人……也许真的如他所说。看来你们俩真的碰上了非常可怕的遭遇,竟然被逼得做出这种事……」
对来救你们的人拿刀相向──也许这就是借由恐惧在他们心中植入的条件。
用空手接住刀刃,让鲜血从手心不断滑落。不过,那根本没什么好在意的。我温柔地对少女继续说下去。
「不过,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人不是只能任凭恐惧支配的生物。我们也选择抵抗,并且也拥有抵抗的勇气。就像你哥哥一样。」
少年之所以在恐惧中全身发抖,却还是做出那样的反应,乃是为了警告我有危险逼近,并且不让自己的妹妹犯下大错。多亏了他,我才能察觉少女的企图。
「所以不要紧的,已经不要紧了。游击士大姐姐会保护你们的。」
我边这么说著边紧紧抱住少女。
「……游击……士……?」
少女的声音传入耳中时,听起来她的感情还是麻木的。
「没错,游击士。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这么说来……我在杂志上看过好几次大姐姐的脸……我记得,好像是『剑之』……」
「嗯,没错。虽然那外号让我觉得很难为情,但还是要好好记著哦。只要这个名字还在,只要我还在你们身边,就一定会保护好你们。」
我将少女抱得更紧,仿佛是要保护她免受伤害,又像要把她的心整个包复住。
「所以,不要紧的──已经不要紧了哦。」
少女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不久眼中泛起泪光,开始用细若游丝的声音啜泣起来。她渐渐地越哭越凶,最后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这是她从恐惧中获得解放,重拾人类情感的瞬间。

我还站在原地。
因为恐惧而无法踏出下一步。
即便如此,这是我怀著荣耀选择的路,事到如今也无法回头。
也不能再停下脚步。
所以,我决定要──

日后,在共和国协会的首都总分部。
「看来那个黑帮,也只是想要效法『那个暗杀组织』罢了。」
我和阵前辈讨论著之前那件案子的背景。
一对目击了交易现场的兄妹,双双被黑帮掳走。他们抱著姑且一试的心态,模仿传闻中组织的做法,想将兄妹俩『教育』成杀手。
「嗯,结果买卖禁药和教育的手法都只是半吊子,不仅被CID抓住了小辫子,还遭到上游组织肃清……真可悲啊。」
「要是我处理得再妥当一点,他们至少不会送命……」
「别放在心上,协会要保护的对象只包括一般民众而已。虽然要说那是他们涉足台面下世界的代价,未免有些太残酷了。总之,如果你觉得力有未逮,那就将学到的东西活用在下个案子吧。」

附带一提,被救出的那对兄妹虽然需要接受心理治疗一段时间,但据说之后还是能恢复原本的生活。
当时遇见他们,多少也让我受到一些启发。
不能一直原地踏步下去,差不多得继续前进了。
就算今后在路上被绊倒或跌跤,那也没有关系。
所以,我──决定接受那·个·提·案·。

「这个时代正需要一位新的英雄。」
我想起儿时玩伴说过的话。
就算只是个象征性的称谓也无妨。毕竟,我根本不觉得自己有英雄的资质。
尽管如此,如果这么做能让我成为扫荡黑暗的『希望』的话……
那我愿意顺著这条路一路走下去。
至少,要让自己在总有一天真正的英雄现身时,够资格与他并肩同行──
「好了,接下来要说的才是今天的主题。」
阵前辈转身面向我,感觉笑得比平时更开心了。
「总部的正式文件还要一阵子才会到,不过,也不必拘泥那么多了吧。」
「这么一来,在共和国也出了一位追平那位《紫电》小姑娘纪录的最年少A级呢。」

「恭喜你──《剑之少女》,A级游击士──艾蕾因·奥克雷尔!」

于是少女将握著手中的剑继续前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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